打石工法研習營心得與回饋 之二
作為沒有經歷過鄉土教育的一代,成長過程中,我對台灣的認識是極其模糊的,這塊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我幾乎毫無概念,而且無法想像它具有什麼樣的特殊價值。直到過去十年,多虧了一個又一個努力的文史工作者,不分前輩、晚輩,大家都下足苦功做盡田野調查,透過網路傳播的點點成果累積,我才慢慢從研讀中,重新思考家鄉歷史的特殊意義。
對唭哩岸打石文化的淺薄認識也是從這時開始,當我在網路上讀到關於台北城故事的文章,便有了踏查的念頭,當時所能找到的資料極其有限,只知道舊台北監獄附近仍有當年殘存的城牆石,金面山和唭哩岸都有當年採石場的遺跡,便趁著假日空檔,一處一處地走探。我還能記得穿越如今已經消失的華光社區,第一次觸摸到城牆石的新鮮感,也能記得攀爬金面山的路途上,看到告示牌上打石場遺址時的興奮感,唯有唭哩岸之行,只能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漫無頭緒地穿街走巷,徒留一種來此憑弔空無一物歷史的遺憾。
直到朋友傳來唭哩岸打石文化研習的訊息,我才感覺腦袋裡有顆燈泡瞬間亮了起來。原來,打石不是只存在清代的遙遠過往,至今竟然還有末代打石師傅能現身說法,讓我迫不及待想要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更有意思的是,冥冥中我竟有一種「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注定要在此刻相遇」的訝異——因為幾乎在同一時間,我接到了朋友的邀約,希望我能協助撰寫幾篇文章,以淺顯文字介紹台灣的地質公園。身為一個沒有任何地科背景的新聞工作者,沒有比這更巧合的事了。
實際到了活動當天,見到現場有許多真正在地的民眾,因為關心家鄉的一切特地前來上課,讓人心頭一暖,也感謝願意攜手合作的年輕主辦單位和慷慨分享所知的年長打石師傅。若非這次活動,我可能不會曉得北投的打石文化,竟然一直延續到幾十年前才嘎然而止,也不會聯想到每次搭車行經八里龍米路時,路旁林立的石材行,原來和當年觀音山石的開採有關——同時像觸電一般地領悟到,難怪陽明山區有那麼多的石階步道,原來此間都是有一脈相承的因果關係在呀。
這是一種我一直隱隱有感覺,卻從來沒能說清楚的領悟,一直到此刻,我的信念才變得更加清晰,更加確信紀錄歷史的意義,正是為了讓未來的人,能夠給自己的長輩和家鄉一個「被理解」的故事框架,明白現存的一切不是憑空而生,而是一段漫長、具有意義的演進過程。我們無法逆推,此時此刻留下的紀錄,什麼時候才會被子孫們在特定機緣下解讀出意義或故事,但如果沒有紀錄,未來的人們連重塑一個理解框架的機會都沒有了。向前人請益,其實是為了給後人機會,達到跨世代間的理解。
結束了草嶺地質公園、雲嘉南濱海風景區的實地踏查,再加上打石文化的研習,我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寫了一篇通俗版的地質、文化對話文,在臉書上得到了一些不錯的迴響,讓我感覺到似乎到了一個契機點,我們可以站在許多前人努力的肩膀上,用更多跨界、跨領域的敘述方式,重新發現歷史教育的更多可能。另一方面,我也寄望有朝一日,重新以唭哩岸石再建的打石文化館,能夠成為將來中學歷史教育的一環,透過實際場域的感受和觸摸,讓我們的下一代重建與上一代的生命連結。